潮声|漳州浦头港:海不扬波商脉千年
潮声|漳州浦头港:海不扬波商脉千年
潮声|漳州浦头港:海不扬波商脉千年
《福建日报》2025年7月4日第(dì)07版
在漳州芗城区丹霞路与新(xīn)浦路交会处,一条静谧的内河蜿蜒流淌,两岸树影摇曳,古庙错落有致。这里,正是(zhèngshì)拥有“日集千帆(jíqiānfān)、商肆遍立”辉煌过往的浦头港。
浦头港(pǔtóugǎng)位于九龙江西溪故道,曾是漳州府东郊的水运枢纽。尤其在明清时期,随着月港、厦门港的兴起,浦头港逐渐崛起为漳州府的主要港口,成为民船商艘的停泊地之(zhī)一(zhīyī)。浦头港的兴盛,带动了周边五里(wǔlǐ)地带的发展,使之从一片荒浦蜕变为商贸繁华之地。
如今(rújīn),浦头港已不再有昔日千帆竞发的喧嚣,但港畔的庙宇、碑刻仍无声(wúshēng)讲述着一港连通四海的往事。
古漳州进出的咽喉要道(dào)
近日,记者从丹霞中路拐进一条幽静的小巷,几分钟便来到了浦头(pǔtóu)港定潮楼古(gǔ)码头。站在(zài)楼前,蜿蜒的浦头港河道尽收眼底。如今的浦头港,河岸已经用整齐的石块砌成,河道宽度约30米,两岸的建筑(jiànzhù)鳞次栉比,业态丰富多样。
“以前的河道比现在大得多,有百余米宽且水深,航行的可都是五帆船。”提及(tíjí)浦头港,当地群众(qúnzhòng)无不感叹道。
浦头(pǔtóu)港(pǔtóugǎng)位于(wèiyú)西溪故道。据《芗城区志》记载,浦头港岸东起城郊土坪村渡船头,西至(xīzhì)西浦渡,长里许。“浦头港地势平坦,水域宽阔且深,背靠漳州府城。自明末清初由渡口(dùkǒu)逐渐发展为市,成为连接内外的重要通道,是古漳州进出的咽喉要道。”闽南文化研究院副教授钟建华说。
西溪是九龙江最大的支流,全长(quánzhǎng)172公里,流经南靖、芗城(xiāngchéng)等地,在福河与北溪汇流,东流入(liúrù)海。西溪在西浦(诗浦)分流为诗浦溪和田里港。最初,诗浦溪为主流,其北向流至浦头溪、碧湖,环绕漳州城东南而过,通往(tōngwǎng)月港、厦门。沿线分布(fēnbù)着西浦渡、浦头渡、碧湖渡等渡口。
浦头渡即浦头大庙(dàmiào)码头渡口。该(gāi)庙里保存着万历十年(1582年)所刻《大庙码头》:“公议凡渡船在此停泊者,每日头摆渡布施(bùshī)钱四十文,二摆渡布施钱二十文,以为(yǐwéi)香火之费,不得违误。”由此可知,浦头渡此时已是商业性渡口。
到了(le)清康熙五十六年(1717年),西溪暴发洪水,导致其主干(zhǔgàn)从田里港直东而(ér)去。西溪改道后,浦头港的水流受到一定影响,但仍具备通航能力,码头依旧繁忙。
据钟建华分析,浦头溪中下游是通往月港、厦门的方向,也是最具有商业运输价值的河道。西溪改道并未造成(zàochéng)该段河道的淤积,依然港阔(gǎngkuò)水深,且民众注重对(duì)航道畅通的维护,让其持续发挥航运作用。
光绪版《漳州府志》记载:“龙溪(lóngxī)县浦头渡,在城东南三里许,埠头甚大,厦门、海沧、石美、澳头(àotóu)、石码、海澄及各附近诸处具有渡船可至(kězhì)。”
定潮楼古码头,亦被誉为“鹭岛(lùdǎo)贾船咸萃于斯,四方(sìfāng)百货之所(suǒ)从出也”的繁忙码头。定潮楼,又名文英楼,依港而筑,楼高两层。上层供奉妈祖与周仓,下层直通码头。其东面墙体的左右两侧,分别镌刻着“观潮”和“问渡”字样。定潮楼管理员梁国荣介绍:“昔日(xīrì)自西而来的潮水可直达(zhídá)浦头港,而定潮楼下立(lì)有一块石碑,碑上刻录着不同时辰的潮汐时间,船家借此掌握潮水规律,确保航行安全。”
清康熙版《龙溪县志》记载:“外此,不桥而道者有横渡,不胫而(bùjìngér)至者有长渡。横渡于镇门,于福河……而长渡之舟会(zhīzhōuhuì)于浦头(yúpǔtóu),自近及远,靡所不至。此平政之大端、惠人之善道也。”又载:“是以城镇(chéngzhèn)制市,而村落制墟。在(zài)城有东铺头市(府治东)……浦头市(东厢)……”此时(cǐshí)的浦头港已不是简单的渡口,而是发展为长渡的客货运大码头、繁华的街市。
清康熙二十三年(1684年),福建在(zài)厦门设立海关征口,石码作为(wèi)厦门海关的钱粮口岸,同时(tóngshí)又(yòu)在浦头港(pǔtóugǎng)设税口,负责航道的日常稽查(jīchá)、征税。清代龙溪(lóngxī)县衙为保障浦头港商贾有序经营,打击欺行霸市,在浦头立下诸多政令。定潮楼遗存着乾隆元年(1736年)、道光五年(1825年)和光绪四年(1878年)龙溪正堂“禁取牙钱”和有关棉花交易、商贾纳税的禁示碑。浦头大庙同样存有清道光十二年(1832年)《厦关税行公启》碑,告示遵守“各港渡船募雇出海舵水驾驶,往来运载客货”之(zhī)成约。
浦头港的命运与时代紧密交织。抗日战争初期,当局在(zài)主要河道设置水下障碍坝,加速了浦头港的淤积,使得大型船只无法驶入港内。此外,地头豪霸私设关卡,给浦头港的航运(hángyùn)增加了搬(bān)卸、起驳的困难(kùnnán),使得船户对浦头港望而生畏(wàngérshēngwèi),纷纷选择停泊他处。就这样,浦头港航运之利尽失,最终无船停泊。
港口兴盛(xīngshèng)带来商贸繁荣
在明清(míngqīng)时期,随着月港和厦门港的(de)崛起,以九龙江为核心的广阔区域的海外贸易得到(dédào)显著发展。与此同时,浦头港也迎来了繁荣,航运兴盛,商船络绎不绝,使得漳州城东门外至浦头的五里地带(dìdài),由荒浦变为铺栈林立的商业区。
作为(zuòwéi)漳州府城重要的内河码头,浦头港北岸曾设有定潮楼码头、浦头大庙码头、探花码头以及广兴(guǎngxīng)(guǎngxīng)码头。这些码头各具特色,功能分明:定潮楼码头主要经营海鲜干货,浦头大庙码头专司(zhuānsī)客运,探花码头则以柴、米、布等货物为主(wéizhǔ),而广兴码头则专注于地瓜粉、面线、瓷器等商品的经营。
“浦头港不仅是漳州城的重要港口,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关键节点。南靖、龙溪(lóngxī)等地的货物出海必须经过这(zhè)里(zhèlǐ),通往沿海口岸、台湾及东南亚地区。同时,沿海的鱼盐也由此(yóucǐ)入城。这使得浦头港成为漳州东部周边地区重要的商品物资集散中心(jísànzhōngxīn)。”芗城区政协文史办(bàn)主任许江鸿介绍,这四个码头与漳州府城东门街(jiē)之间,南至(zhì)新行街,北至文化街,这一带便是历史上的“浦头市”。其间(qíjiān),盐鱼市、笼仔街、蛏仔街、米市、粉街、枕头街、柑仔市等街巷星罗棋布,设有米市、盐市、粉街、鱼市、果市等,甚至有些船只还从浦头溪进入喜心港通往教子桥、东湖,抵达东门街。
跟随许江鸿的脚步,记者从漳州文昌门(mén)(漳州府东门)出发,向东行至东门街,即如今的新华东路。“明清时期,东门街是出城通衢大道,外来的官员也由此(yóucǐ)进入漳州城,是漳州府最为繁华的商街(shāngjiē)之一,主营人参(rénshēn)等药材,民间称‘东门金’。”许江鸿说。
如今的东门街依然是城区繁华的商业街,街景新颖,道路两旁商铺林立,主要(zhǔyào)经营服装、鞋类(xiélèi)等各类百货和餐饮小吃。
沿着(yánzhe)新华东路走到尽头,穿过一条约50米长的人市路,转进(zhuǎnjìn)新行街,眼前便展现出古老的街景。继续前行,穿过丹霞路,便可抵达(dǐdá)盐鱼市,附近分布着笼仔街、蛏仔街等街巷。沿途所见,多是红砖瓦厝。
“浦头港辖区至今仍有(yǒu)大部分街巷名称保留(bǎoliú)下来。”许江鸿说,这些(zhèxiē)街巷旧时都是货物运转、商旅往来、商业兴旺的闹区,形成繁荣的港口经济。
获利的商家纷纷捐资修庙,祈佑流年得利、财源广进。在定潮楼清嘉庆十三年(1808年)《重修文英楼(wényīnglóu)碑记》石碑上铭刻着的捐赠者中,商号占绝大多数,有顺美、顺源、庆芳、协兴、永顺、长盛等(děng)100多个商号,可见浦头港商贸的繁荣。“旧时(jiùshí)这里居住的基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(wǔhúsìhǎi)的商户,鲜有居民。”梁国荣说(róngshuō)。
昔日繁华喧嚣的(de)码头街市,伴随着岁月的流转,逐渐归于沉寂,演变为宜居的居民区。唯有古(gǔ)码头、古街巷、禁示碑……依然彰显着浦头港的辉煌过往。漫步在这些(zhèxiē)古街古巷之间(zhījiān),仿佛能听到昔日船只扬帆的声响、商贩的吆喝声,以及市井的喧嚣声,令人(lìngrén)不禁沉醉于那段璀璨的历史之中。
多元文化(wénhuà)交融荟萃之地
随着港口经济的(de)蓬勃发展(péngbófāzhǎn),浦头地区的文化也相应(xiāngyìng)地兴盛起来,尤其是民间(mínjiān)(mínjiān)信仰文化。至今,浦头港北岸保留了浦头大庙、定潮楼、霞东书院等19座宫庙,有着“大庙管十八庙门”的说法。妈祖、关帝等众多信仰在这里交织并盛行,寄托了航海者的平安祈愿,也是闽南多彩民间信仰的见证。
“大庙管十八庙门”中的大庙即浦头大庙。该庙崇祀关帝(guāndì),于清代一跃(yīyuè)成为浦头港民间宫庙群的核心宫庙。这与清初“平台名将”蓝理将军(jiāngjūn)有关。
蓝理生于漳浦县赤岭乡,青年时期(shíqī)曾与好友浪迹到浦头大庙(dàmiào),过着“五人三条裤”的紧日子。后来,蓝理从军,在(zài)施琅将军麾下当先锋(xiānfēng),在平定台澎战役中屡建奇功,官至(guānzhì)福建提督。衣锦还乡后,蓝理出资修建浦头大庙,并(bìng)题匾“江汉(jiānghàn)以濯”,以表对关公的敬仰之意。此外,他还疏浚浦头港,拓建新行街,重建虎渡桥。蓝理的一系列“报恩”行为,不仅树立了浦头大庙的核心地位,也进一步促进了浦头港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。后人感念其生前仁义,于浦头大庙立碑供奉。
浦头(pǔtóu)大庙里遗存的碑刻
在浦头大庙南侧300米处(mǐchù)的霞东书院(文昌宫)也(yě)是浦头港的著名宫庙(gōngmiào)。庙始建(shǐjiàn)于清前期,曾是蓝理的总兵(zǒngbīng)府。清康熙年间,蓝理的同乡蔡世远出资修建作为修书讲学之地,后历经多次重修,成为漳州府城东厢的书院社学,传授儒学。庙内一方清道光元年(1821年)碑刻(bēikè)《重建霞东书院碑记》记载:“郡东文昌宫,故金浦蓝总戎馆地。太傅蔡文勤公塑帝像祀焉,即邑志所载霞东书院也。”
祈保亭、增福祠(zēngfúcí)、祥慈宫妈祖庙、合美宫王爷庙……尽管历经朝代更迭,浦头港(pǔtóugǎng)的众多宫庙依然香火鼎盛。浦头大庙关帝诞辰祭祀、“扒龙舟”等各项信俗活动,进一步强化了浦头港内部(nèibù)的文化认同。
今年端午节期间(qījiān),浦头港龙舟飞驰,人声鼎沸,彩旗飘扬,鼓声震天(zhèntiān)。江面上,6支队伍驾驭传统龙舟展开角逐,让沉寂的古港焕发新的活力(huólì)。
龙舟赛(lóngzhōusài),是浦头(pǔtóu)港传承了600多年的传统民俗活动。数百年来,参与竞渡的队伍(duìwǔ)一直都是渡船头土白白龙舟队、土坪桂溪黑龙舟队、东岗祖庙红龙舟队、浦头文英楼黄龙舟队、港脚店(gǎngjiǎodiàn)上港口浅白龙舟队以及浦头大庙青龙舟队,共计6支队伍、12艘龙舟。每年,这些队伍中会选出一支担任东道主,负责(fùzé)统筹赛事的安排。
每到5月中下旬,宁静的(de)浦头港便变得热闹非凡。“端午节前夕,经过选拔的男丁们组成队伍(duìwǔ),在选定的吉日将龙舟请(qǐng)入水中,随后各队便开始自行训练,为端午节当天的龙舟竞渡做准备。”芗城区龙舟协会顾问林进海(línjìnhǎi)介绍。
端午期间,浦头港(pǔtóugǎng)龙舟飞驰。
在浦头港龙舟赛正式开始前,必须举行请船仪式。各龙舟队伍依次下水,手持幡(fān)旗,按照顺时针方向(fāngxiàng)绕行三圈,随后(hòu)上交旗帜。比赛结束(jiéshù)后,各队伍还要请幡旗上船,沿着浦头港逆时针游江三趟辞别。“请船主要是为祈求风调雨顺、国泰民安、赛事平安。”林进海说。
“各队注意,预备!”一声令下,伴随着激昂的(de)鼓点节奏(jiézòu),划手们(men)奋力挥动船桨,动作整齐划一,在水面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速度与力量的角逐。
浦头港的龙舟比较小。舟身长11米,中间宽1.4米,可容纳划手、打鼓(dǎgǔ)、打锣、掌舵等(děng)20人;船头、船身分别(fēnbié)画有龙头、龙眼(lóngyǎn)和龙鳞,船尾两侧画有瓶、书、马鞍等图案,寓意顺风得利、合境平安等。
2000年,浦头港(pǔtóugǎng)河道改造,导致龙舟赛事停办。为弘扬龙舟文化,2006年5月,芗城区龙舟协会(xiéhuì)成立,并力促(lìcù)停办了5年的龙舟赛恢复举办。如今,浦头港“扒龙舟”除了纪念民族英雄屈原外,也成为一项民众喜爱(xǐài)的体育健身娱乐活动。
近年来(jìnniánlái),漳州(zhāngzhōu)开展名城(míngchéng)保护提升计划,浦头港、新华东(岳口段)、新行街等是漳州市历史文化名城的(de)重要组成部分,与漳州古城历史城区,东美历史文化街区,南山、湘桥历史文化风貌区共同构成漳州历史文化名城“一城六片”的保护格局。“无论从明清时期的对外贸易,还是漳州城市的发展历程,抑或是民间(mínjiān)信仰的历史演变,这座古港始终承载着(zhe)开放包容(bāoróng)、互利共赢的海丝精神,兼具代表性与启发性。”钟建华说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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